每經編輯 許自然 張鐘尹 顧杰    

每經記者 許自然 張鐘尹 實習記者 顧杰 每經編輯 陳旭 畢陸名

近日，《每日經濟新聞》記者收到數萬字舉報材料，稱已于2017年11月1日成功通過發審會的杭州天地數碼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天地數碼）涉嫌信息披露違規，隱瞞重要信息。

天地數碼主營熱轉印碳帶產品的研發、生產和銷售。熱轉印碳帶是條形碼、標簽打印機的最主要耗材。根據公開資料，天地數碼已于2017年11月1日成功通過發審會，有望成為“熱轉印碳帶”第一股。根據證監會官網發布的創業板IPO正常審核狀態企業基本信息情況表顯示，截至2月22日，天地數碼的排隊序號為第二位。

上述舉報材料透露，天地數碼涉嫌隱瞞重要信息，天地數碼存在主要產品毛利率高于業內、產量與生產設備不匹配、通過技改降低薄膜厚度無法實現等多個問題。

帶著一連串疑問，《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自1月下旬開始奔赴河南焦作、江蘇南京等地，展開為期十余天的深度走訪調查，發現了大量與天地數碼招股書不符的事實。

針對天地數碼招股書披露的諸多內容，多家同業公司提出的第一大質疑，就是天地數碼遠超業內公司的超高毛利率。

圖為熱轉印碳帶產品 每經記者 許自然 攝

蠟基碳帶產量占約80%

生活中隨處可見的條形碼，是如何打印上去的？

據記者調查發現，目前條碼打印機通過熱轉印方式來實現，這需要一種專用的碳帶來將條碼和文字等信息打印在標簽上。

依據招股書，天地數碼正是一家生產熱轉印碳帶的公司，其生產的條碼碳帶是條形碼、標簽打印機的最主要耗材。

在天地數碼成功通過發行審核之后，《每日經濟新聞》記者注意到，根據證監會官網發布的創業板IPO正常審核狀態企業基本信息情況表顯示，截至2月22日，天地數碼的排隊序號為第二位。

根據公開資料，熱轉印碳帶因具有耐高溫、抗污漬、耐熱、耐摩擦、耐腐蝕等性能，打印字符質量高，碳帶使用壽命長，而且克服了噴墨洇紙、易溶于水等缺陷，因此熱轉印方法對打印介質沒有任何要求，可在各種紙張和特種紙張以及其他各種介質上實現高清晰打印。在條碼打印領域，熱轉印打印具有絕對的優勢和主導地位。

簡言之，熱轉印碳帶作為條碼、標簽打印機的最主要耗材，應用于自動識別領域。

根據天地數碼招股書，熱轉印碳帶有多種分類方式：

按用途分類，熱轉印碳帶可以分為條碼碳帶、傳真碳帶和打碼碳帶；

按照配方分類，可分為蠟基碳帶、蠟基/樹脂基混合碳帶、樹脂基碳帶，而這也是最為常用的碳帶分類方法。

《每日經濟新聞》記者專程走訪了位于華東的一家國內大型碳帶生產企業，用手指輕刮使用蠟基碳帶打印而成的條形碼，其黑條很容易就被刮花，而使用混合基碳帶和樹脂基碳帶打印成的條形碼，即使用手指反復刮擦，其黑條基本完好無損。

據招股書，天地數碼的主要產品為蠟基碳帶，在2014年度、2015年度、2016年度、2017年1~6月三年半的報告期內，在各種類型碳帶中，蠟基碳帶收入占比最高，超過60%。從產量來看，蠟基碳帶2017年1~6月產量約為3.7億平方米，占天地數碼主營碳帶產品產量的80%。

招股書指出，在銷售額按產品分類上，樹脂基和混合基色帶屬于高端產品，其中樹脂基色帶價格較高，一般應用于耐高溫、耐刮擦要求較高的打印場合以及蠟基色帶無法打印的介質。而蠟基色帶則屬于相對低端產品，但由于價格優勢，目前全球范圍內應用最廣泛的是蠟基色帶產品。

招股書顯示，目前，在蠟基碳帶領域，我國企業的產品具有較強的競爭優勢，也是蠟基碳帶的主要生產國家。但在混合基和樹脂基產品領域，國內高端熱轉印碳帶幾乎被少數外國廠家所壟斷。

這就意味著，熱轉印碳帶領域的國際主流企業集中于日本、歐洲和美國，中國產量已經排名世界前列，但產品主要集中在蠟基碳帶等相對低端領域，能依靠自主知識產權生產混合基和樹脂基產品的中國廠家極少，絕大部分高端產品依靠進口。

國內蠟基產品門檻不高競爭激烈

天地數碼招股書披露，在國內的同業公司主要有焦作卓林數碼材料有限公司、南京愛寶文儀有限公司、天津市贏事達辦公用品廠、廈門寶龍辦公耗材制造有限公司等。

招股書顯示，根據中國計算機行業協會耗材專委會的資料，天地數碼是目前產量最大的中國熱轉印色帶生產企業。2015年產量占國內產量的42%左右，同時，也是少數能生產混合基、樹脂基產品的本土企業。

焦作卓林數碼材料有限公司在產量上僅次于杭州天地數碼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也具備生產混合基、樹脂基等產品的能力。

此外，南京愛寶文儀有限公司、天津市贏事達辦公用品廠、廈門寶龍辦公耗材制造有限公司等，均是我國規模以上熱轉印色帶生產企業。

需要說明的是，根據日前由上市公司雙星新材發布的《河南卓立膜材料股份有限公司財務報表及審計報告 （2016年1~10月及2015年度）》顯示，焦作卓林數碼材料有限公司為河南卓立膜材料股份有限公司的控股子公司。

記者向河南卓立膜材料股份有限公司總工程師Q先生證實，卓林是卓立的全資子公司，現在卓林已注銷。（基于此下文凡涉及焦作卓林均由河南卓立替代）

Q先生表示，河南卓立膜材料公司年生產能力達6億平方米。南京愛寶文儀有限公司一位高管M先生向記者表示，其公司月產量約為1600萬平方米，由此計算，年產量接近2億平方米；上述數據顯示，目前國內熱轉印碳帶市場的主要份額被前述幾家企業瓜分。

需要指出的是，蠟基碳帶是我國主要熱轉印色帶生產企業的主要產品。天地數碼招股書指出，蠟基產品的技術門檻相對較低，競爭較為激烈。多位業內人士也告訴記者，目前市場上存在著大量的家庭作坊、鄉鎮企業，他們規模小，人員少，人工成本低，經營靈活，能夠就近滿足經銷商的需求，所以國內蠟基碳帶領域的市場競爭非常激烈。

蠟基碳帶毛利率為同行2~3倍

根據天地數碼招股書， 2014年度、2015年度、2016年度、2017年1~6月的報告期內，天地數碼蠟基碳帶毛利率分別為33.63%、32.97%、34.48%以及33.51%，蠟基產品的毛利率一直穩定在30%以上。

河南卓立總工程師Q先生向《每日經濟新聞》記者透露，上述對應時間內，卓立的蠟基碳帶毛利率分別為2.94%、3.84%、9.48%以及6.98%（考慮到每個月份毛利率水平均有所變動，上述毛利率為平均值），整體來看，其毛利率三年半來均不超過10%。

Q先生告訴記者，蠟基碳帶處于低價競爭、薄利多銷的局面，平均10%左右的毛利率，再算上稅費等，凈利潤較少，未來價格也基本沒有上漲的空間。

由此可見，作為目前國內產量排名前兩位的天地數碼以及河南卓立，同種產品蠟基碳帶的毛利率竟然存在3倍以上的差距。

此外，南京愛寶文儀有限公司高管M先生向記者表示，2017年上半年，其公司蠟基碳帶毛利率在15%左右。這雖然略高于河南卓立，但仍然遠遠小于天地數碼平均33%以上的水平。

“我們公司99%的產品基本都做出口，出口業務毛利率要高一些，據我所知，卓立和天地都沒有我們公司這么大的出口比例。”M先生補充解釋道。

需要明確的是，前述三家同業公司蠟基產品毛利率，計算方法均符合會計準則，計算公式為（銷售收入―銷售成本）/銷售收入。

另一方面，M先生向記者表示，天地數碼這幾年毛利率波動不大這點很奇怪，因為原材料成本一直在變動，“近幾年蠟基碳帶平均毛利率均為33%以上，這個數據我肯定是做不到。我了解到這個市場低價競爭很激烈，其他企業也基本達不到這個毛利率水平。”

M先生指出，“我認為目前蠟基碳帶已經是無利可圖，這樣的毛利率對我們而言，這個產品（蠟基）做幾年就做不下去了，所以就要開發新產品。”

在原材料方面，M先生補充說，原材料從2017年10月以來一直在漲，聚酯薄膜以前17000/噸，現在最新價格已經漲到18000元/噸。過年后要漲到18800元/噸。碳黑2017年10月價格約為8500元/噸，現在10500元/噸。蠟的價格也從7600元/噸漲到8800元/噸。

“原料成本的漲幅對于毛利率的影響是最直接的。同時，其他費用也在漲，包括房租、人工成本，都在漲價。”M先生表示，以上的數據基本都是按照去年的數據，目前考慮原材料上漲以及匯率變動等因素，該公司的毛利率大概率還會下降，“可能比15%還要下降4個百分點左右。”

“今年原材料漲了三四個百分點，加之人民幣匯率迅速變動，把我們利潤基本全吃掉了，今年1月份是虧損狀況。”M先生告訴記者，該公司在海外市場上與天地數碼也是競爭對手，“海外客戶每一分錢都砍價砍得死死的。”

招股書遺漏重要原材料樹脂價格變動

從直接材料的成本角度來看，除了聚酯薄膜的影響，生產碳帶還包括蠟、樹脂、炭黑、分散劑等化工材料。

招股書指出，直接材料主要為聚酯薄膜、蠟和樹脂等化工原料；油墨涂層由顏料、樹脂、蠟、添加劑等多種成分構成，它影響碳帶產品的轉印溫度、打印質量、碳帶的顏色、印跡的耐摩擦性等主要性能，是碳帶的核心。

但《每日經濟新聞》記者注意到，招股書中，在主要原材料成本變動表中并未考慮樹脂因素。

天地數碼除了生產大部分的蠟基碳帶產品以外，混合基也是其重要產品，據招股書，2017年上半年混合基、少量的樹脂基兩者產量超過7000萬平方米，2016年兩者產量超過1億平方米，在總產量中占比約15%，其毛利占主營業務毛利的33%。

但是，樹脂這一原料是生產樹脂基碳帶、混合基碳帶的耗材，在招股書中，既未披露樹脂這一原料的采購情況，也找不到樹脂作為成本的價格變動情況。

河南卓立總工程師Q先生告訴記者，不同廠家生產單位混合基所需的樹脂量不好確定，不同配方樹脂的用量不同，具體用料是各個廠家的秘密，都不公開，各家的用量成本差異比較大。

Q先生向記者表示，就卓立而言，樹脂成本在生產樹脂基碳帶的直接材料成本中占比約為40%~50%，在生產混合基碳帶中占比30~40%。

M先生也向記者證實，樹脂成本的具體金額涉及每家配方、原料采購等方面。就南京愛寶文儀來說，混合基生產直接原料成本當中，樹脂成本占比約50%。

Q先生補充說，各廠商有自己的配方，采用的樹脂品種、用量均不一樣，但樹脂是生產樹脂基、混合基核心的原材料這一點應當沒有爭議。

北京中會仁會計師事務所主任丁會仁告訴記者，主要原材料的界定要看在企業產品中占的比重和重要程度，如果比重很大，那肯定是主要原材料，如果是非常重要、缺一不可的核心材料，即使比重不高，那也應當是主要材料。

但招股書并未披露樹脂價格變動風險，在天地數碼披露的主要原材料價格變動風險內容中，包含聚酯薄膜、蠟兩種原料。2014年度、2015年度、2016年度、2017年1~6月的報告期內，其聚酯薄膜的采購均價（不含稅價）分別為16.88元/千克、13.32元/千克、12.25元/千克、13.70元/千克，變動幅度分別為-21.64%，-7.41%和11.81%。

蠟的采購均價（不含稅價）分別為22.96元/千克、22.70元/千克、19.41元/千克和22.13元/千克，變動幅度分別為-1.14%、-14.49%和14.02%。

招股書指出，天地數碼原材料主要為聚酯薄膜、蠟等化工原料，2014年度、2015年度、2016年度、2017年1~6月的報告期內主要原材料的價格變動相對較大。價格的變動加大了公司對成本控制難度，若上述原材料價格出現持續大幅波動，將會對公司的生產經營產生較大影響，進而影響到公司盈利水平和經營業績。

對于毛利率水平為何長期穩定且遠高于同行業平均水平等問題，《每日經濟新聞》發郵件給天地數碼董事會秘書張群華，不過截至發稿前，天地數碼沒有進行回復。

專題 | 杭州天地數碼IPO調查：毛利率是同行2～3倍